雨中所见（外五首）
◎苇叶子
一场暴雨，似尘世被搬动
阴云的轮廓，席卷的鸣响
不比古人泼墨的词句更持久
我所见的一只蝴蝶驮着五月
从清凉的窗户
带着自身的光亮
演绎了一场偏僻的传奇
我所见的青梅
在锦书里埋得更深
来不及转换的想象
与杵衣女子慌乱的神色
一起在江南线装的屋檐下
更接近生活的语境
假如你此刻木屐未脱，伞骨未收
我一定在这湖畔小窗等你
沽酒
看雨
●梁埭村一瞥
梁埭村其实不大，一缕炊烟就能
散布了所有消息，五湖四海之中
梁埭村小得如一张纸的边角
落下的指纹
日常的生活可以取走梁埭村的悲欢
与价值不菲的碑铭、族谱、月色
在梁埭村，只要一棵古榕树
就能把所有出走的道路轻轻归笼
整个下午，你把自己从书中抽出
在古榕树下喝茶，呆看村口的道路
一些支离破碎的故事又重新回来
听说，每逢潮湿的阴冷天
埋在梁埭村梁爷腿部的弹片
还在隐隐作痛
●围墙
这垒砌的，并非古典的曲廊
或西欧古堡般森肃的铁栅
我的围墙都是山里的岩石
始终温厚而又沉默寡言的那种
强人可逾，月可啖茶
击之有泉鸣有诗韵的回旋伴我
行走四方的疆域，有时候
肩膀靠一靠围墙
双脚又得到某种支撑
从广阔纷繁的世界，我用
肩挑手搬的筋骨挤出
蘑菇般小小的空间
灰瓦屋顶，井映祥云
更多的时候
我从一本书错综复杂的情节中
走出去，爬上墙头的花香
可以疗愈困顿愁眉在字迹里的灵魂
让野蜂、蛱蝶、虫鸣从篱笼
送还人间可贵的寂静
偶然挖开去年冬前
深埋于蔷薇架下的原浆谷酿
假如你闻到洇出的酒香
你还可以在围墙外，大声喊一下
我的名字
●葡萄
摁住一根枝叶，就把
吐鲁番拉过来
不需要风声水起
策马送客的人已抵山谷
马背上的酒香总比琴声快了一步
许多调和的色彩被藏在庄园的某处
潜滋暗长的光线
以柔和穿越藤架，没有比这
滴露凝脂的容颜更可人了
一串灵活的青翠
圆润，高贵，仿佛绝尘的念珠
引领着雪域高原溪流的走向
而我却在秋的斑澜之下
身居凡尘，尽量
把甜放在画盘的边格
把守望放在闪着紫光的底部
这样，看尘世的目光会更纯净些
●山杜鹃
我是在一场雨后，看到
溪川的渡口已经沦陷的
从山脚到山腰，千年不变的古风
敌不过一枝山杜鹃轻微的摇晃
那些横刀立马的人
消融了他们胄甲上多年的积雪
提着孤寂的锋芒而去
他们怀揣的家书在溪川找到了
相同的柔软，与一座山契合的柔软
向着远逝的背影蔓延
还好，雨丝划出的线条里
四月，有足够的空格
折进山风、烟岚、船筏与竹笛
开头或落款已无关紧要
四月，有足够的墨汁书写浪迹天涯的履历
一旦刀戟隐埋深山，人世苍茫的匆促之处
还有山杜鹃举起的酒樽
足够豪饮山河
●句号
一首短诗的结尾
总想留下一个句号，筑起城堡
让它们自己统治自己的江山
轻轻一点，却已是满城风雨
划出时，断墨的部分
如一张旧唱片哑然的盲区
且不能自圆其说
作为整体的诗
你不能不爱它的隐逸之美
你不能从词缝中剔除回味的漫延
总想在这盛酒的器皿，倒下圆满
而那行吟的人还未归来
树梢上还悬挂有静美的弯镰
带着工艺的句子
我给它又按上了陈旧的轮子
作者简介
苇叶子，本名李洁羽，江苏南通人。作品曾刊发于《上海诗人》《通俗小说报》《江苏工人报》《江海晚报》《冶金报》《奉贤报》等多种报刊并收入多种选集。出版有《我们的春天》诗集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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