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分为西汉和东汉,二者之间还有个王莽的新朝,如鱼刺一般卡在两汉之间,如果没有新朝,按西汉的发展趋势,寿命肯定不及两汉之和,东汉可以说是为西汉注入了些许新的血液,让其有了新的活力,从而又延长了汉的寿命,从这一点来看,王莽虽然短暂搞了西汉一把,但长远来看,他是一条鲶鱼,延长了汉的寿命。
王莽之前的西汉,统治还不算太过份,所以才有了刘秀的上台,因为人心还思汉,造反都得抬一个姓刘的皇室子弟立牌子,这与秦末抬出楚怀王的牌子差不多,后来刘备也想学刘秀,再给汉朝续命,只是东汉末年的统治实在太腐败,汉灵帝卖官长达12年,人心不再思汉,所以大势上刘备光复汉室的口号真心拥护者并不多。
先说西汉,都说汉承秦制。
西汉继承了秦国的很多制度,毕竟刘邦及其功臣大多起于草莽,不管是从能力、时间上都不允许重新搞一套制度,而且任何事物都有惯性,也无必要完全搞一套全新制度,只是根据逻辑及秦亡经验,废除掉不合理的法律和减轻量刑即可,比如废除了挟书律、三族罪及妖言令等钳制思想的法律。法律虽沿用前秦,但极少施用,这又违反了违法必究的基本原则,不可否认,法律的权威性客观上也受到了损耗,这也是从法治到人治社会的慢慢转变,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秦的法治内核已经丢弃。
总的来说,在执政方面,刘邦定下了个基调:与民休息。
不打扰,就是最好的支持。
于是,从刘邦开始,到吕后、文帝、景帝,汉帝国一直开启着勿扰模式。
无为即是大为,这个老子的哲学思想经过实践检验证明是正确的。
它成就了历史上著名的文景之治。
不过事物都有其反面,无为而治也有一些问题,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无为而外部环境未必能让你无为。
比如你想睡个安静觉,但楼上却跳个不停,关键还不是一天,天天如此,你能顺其自然,充耳不闻吗?
所以有些事情还得为所当为才行。
对于汉朝,就有几大问题必须为所当为:
1,北方巨患匈奴,时刻威胁着汉朝。
2,国内的诸侯王势力。
3,土地兼并日烈,农民问题越来越严重。
我们先分析一下对于皇权的威胁主要来自哪些,如下表:
中央的威胁主要来自皇室近亲、外戚、宦官、权臣和武将,这里面对皇权可能没直接威胁,但对国家的破坏性最大的就是宦官了,毕竟这个群体非精英阶层,见识短浅,总是只顾眼前与自身利益,不管国家与民族利益,所以只要他们得势,这个国家总是一片昏天黑地的末日景象,也常常导致王朝更迭,比如开此先河的赵高,所以长期来看,他们其实是皇权的掘墓人,皇帝与他们的关系就像皇帝与毒品的关系,有了他们皇帝觉得很快乐,但这东西迟早会要了皇朝的命。
外戚对皇权有一定威胁,但历史上因外戚改朝换代的也并不多,知名的只有新朝王莽、隋朝杨坚。
但外戚专权的很多,相对于宦官,外戚也是正常人,通常也是精英集团的人,专权但不祸国,就像汉成帝时,也是外戚王凤专权,但国家发展并没多少问题,甚至好于皇帝的瞎指挥。
权臣的关系与皇帝相比,又远了,所以威胁比外戚看起来更大,但大多数权臣还是抱有忠君思想,有野心要篡权的还是少数,特别是在政治稳定时期,他手里一般没有兵权,篡权的成功几率太低。
武将在和平时期很少反的,但在动乱时期就很频繁了,毕竟动乱时为马上打天下,谁拳头硬就是老大,这也是为什么开国时帝王爱杀戮功臣,特别是功高震主的武将。而和平时期为马下时期,军队调动很难,所以武将反的很少。
手握利器,杀心自起,所以只要手里没兵,武将基本上就没威胁。
皇室近亲的威胁,特别是皇子之间,在前皇帝死去,新皇帝没有正式登基之前,总是皇子之间或叔侄之间争夺位置的危险期。但一旦新皇帝确立后,则这种威胁就小很多了,不是没有造反的,只是成功率很低了。
地方的威胁通常是地方拥有了军权才可能造成,特别是在乱世之时,中央为应急之需,要把军权临时下放。比如平定暴乱等。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边疆防御,边军将领常有一定的权力。
在西汉前期,地方威胁还来自诸侯王,他们有军权、财权、人权、治权,所以威胁很大。
下层威胁主要来自农民,但农民本身并无威胁,只是到了民不聊生时,才会官逼民反,所以统治者的要务是让天下农民吃饱饭,以农为本,灾难时要及时开仓济粮。
下层威胁还可能由宗教与民族问题引起,这两个主要涉及到彼此之间的认同问题,所以要尊重相关的宗教信仰及民族认同,同时要强化一个大家共同的认可对象,比如同一个国家,同一种文化。
外部的威胁在中国时时都存在,但主要威胁来自北方陆地,后期才来自海上。
再回来看当时的三大威胁:
1,匈奴
2,诸侯王
3,土地兼并可能导致的农民问题
到了汉武时代,也差不多到了必须要解决一下的时候了。
而刚好,这位老大又是想做一番事业的人,而且又是能做事业的人。
该出手时就出手。
用祖上的钱来解决祖上没有完成的事情。
第一就是要搞定匈奴,经过16年9次大战,天降卫青、霍去病,终于打到匈奴漠南无王庭。
第二是诸侯王,在他爸爸时代,通过被迫剿灭七国之乱,已经搞定了最威胁的王国,武帝又通过推恩令,让每个王国实力变得微乎其微,这个推恩令让诸侯把领地分给自己的所有孩子,而不是只分给一个嫡长子,这样代代相分,诸侯领地越来越小,威胁也就越来越小,而且这个政策还妙在诸侯无法反抗,因为这个政策的利益收获者不只是中央,还有诸侯的其他孩子,他们以前是没有分封地的,现在利益均沾,当然要忠心拥护,所以诸侯反对这个政策,必然先面临自己的孩子反他。
而对于侯国,方法就是抓这些列候的小辫子,抓住了就直接废掉这些侯国,所以在汉武帝这里这两件大事基本上都解决了。
而第三件大事土地兼并可能导致的农民问题汉武也其处理之道,且容后文讲述。
汉武搞定了匈奴与诸侯,但对于汉武帝这位雄才大略的人来说,这还不远远不够,
打匈奴,搞诸侯只是保护原有的地方,还需要开疆拓土。
先看南方,虽然秦时就设立了三郡,但秦末之乱被赵佗乘机搞成了独立王国,后来
汉初为了休养生息,也就策封了事,到汉武帝时,权臣越人吕嘉不想归附汉朝,在南越发动了判乱,于是武帝派几路大军趁机收复了南越。汉武收复南越意义重大,南方重新置于中央直接统治之下,不管是其发展、向心力都会更好,如果一个地方隔离久了,民族意识起来后,再想纳管难度就很大,同化得越早越好,就像越南北部,北属中国很久,但五代十国时期于中国内乱之际脱离中国之后,到年后明成祖再强势收回直辖,但由于脱中太久,其民族意识已非常强烈,所以明成祖死后又脱离了中国直辖,只以藩属相从。
所以从长远看,秦始皇南征百越,设立南海、桂林、象郡意义重大,而汉武帝回收南越之地更是让这些地方及时地融入了中华文明。
汉武帝在开疆拓土方面另一个重要的贡献是凿空西域,设立河西四郡,四郡从内至外为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谐音五张九蹲)。
四郡位于祁连山下,这样祁连山就把天山区域连接了起来,正是这祁连四郡,天山是向中原走来而非远离。
凿空西域,也是中国首次与外部世界大规模联系的开始,让中国人看到了一个新世界,扩展了中国的世界观。
汉武帝水平确实高。
这些大手笔都是需要大量财务来支撑的,当年明宣宗放弃越南北部,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太耗钱了,从这里可以更理解汉武帝的水平有多高了。
汉武的爷爷爸爸确实存了不少钱,但俗话说挣钱犹如针挑土,花钱犹如水冲沙。
存的钱花完了,那怎么办呢?
向农民加税,这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
但向农民加税,前有秦车之鉴,是动国本,风险太高。
再说国内的财富大多集中在豪强之手。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曾说过,世界上最富裕的26个人拥有的财富相当于全球半数人口。
就算当时没有这么大的贫富悬殊,但显然大部分财富在谁手中汉武是明了的。
于是他就向这些人动手了,这些人虽然钱多,但人数毕竟不像农民那么多,措施适当这些人是翻不起什么浪的,从心理学角度,广大农民还会赞成向这些人收钱。
首先是搞最大的,也就是迁徙各地的最大的豪强和最有钱的到五陵居住,成为皇家“守陵人”,这个措施可以说是意义重大。这些人移民到京师,原有的大量田产就得贱卖给官家,官家就可以把这些田地租给农民,政府不但获得巨额的价差,还缓解了土地兼并,也是就是上面列举的第三个问题,让失地农民又有了土地耕种。而且政府租给农民赋税很低,不像农民到地主那里去租,那交出多达一半或以上的收入,显然这个措施有力地稳定了农民阶层,而且大幅增加了国家的收入。
上面说了徙陵政策,汉武第二招就是把最搞钱的几大行业收归国有了:铸钱,冶铁,煮盐、制酒卖酒。但这还不够,这是收了现在和未来的钱,但过去这些人赚的钱还在他们包包里面,这怎么办呢?于是又搞了个缗钱令,先叫你自己申报,商人嘛,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申报了,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就有了告缗事件,鼓励全国告发,告发属实得一半,这个政策太具有诱惑力了,所以富人想藏都藏不住了,你想人家只要告你就可得一半财产,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告发者只会是争先恐后,最后结果是天下商贾中家及以上的财富基本都收归国有了。
告缗事件与徙陵一样,就是自上而下的一次打土豪分财富分田地的运动,财富归中央,田地收了归国有,然后再租给农民,与徙陵一样。这看起来对豪强富户是不公平的,但对整个社会其实起到了一定的调节作用。所以这个政策其实对财富再分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毕竟也是一种调节土地兼并的有力手段。
说到农民生存问题,除了这个解决土地兼并问题外,以前也说过,可以通过科技手段提高生产力来缓解,单位产量提高了,土地少点也能够收获足够生存的粮食,汉武在晚年为了提高生产力就任用了这方面的专家赵过为搜粟都尉,赵过通过大力推广他所创造的新农具(耦犁和耧车)和新耕作技术(代田法),显著提高了农业收成,并且提高了生产效率。
武帝晚期,虽然有上面这些找钱措施,但毕竟打仗除了用钱,还得用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农民,所以很显然会对农业生产造成严重的影响,所以在武帝晚期,国内形势还是很严峻的,已经是民变四起了,所以说武帝是伟人呢,既然错了,发现问题了,那就马上采取措施补救,这就是他的可贵之处,所以他颁发了轮台诏,与民休息,硬生生把一匹奔向悬崖的烈马拉了回来,而且为了防止死后太子母后专政,甚至在死前找机会赐死了太子的母亲,你看,真是理性得可怕,一如他的风格,至死未变,虽然明尊儒术,实际他是个违法必究的法家执行者,赏罚分明,想在他这里蒙混过关实在很难。
武帝虽明,但他也有三项政策遗毒很深,一是独尊儒术,二是其人才选拔制度(举孝廉),三是收外朝权任用内朝官。这几项政策的制定并没有考虑到一个长远的影响,如人才选拔本身是个好事,但选拔制度缺乏量化指标,容易被人操纵,不能实现公平选拔。这几项制度基本都是武帝初年搞出来的,当时他还年轻,也就20岁左右的小伙子,也没有考虑那么长远,主要还是配合当时政治需要(反窦太后专权,窦太后为黄老学说的铁杆,汉武需要打造自己的顾问与政治团队)。
独尊儒术逻辑上必然导致儒家一家独大,进而僵化思想。而且当时董仲舒提出的儒家学说亦非之前的原貌,由于秦始皇焚书坑儒,儒家经书也被烧掉(除诗经),在汉初也没有完整的古本出现,全凭秦末幸存大儒人脑记忆的还原,这就不可避免会有遗误,甚至加入作者自己的私货,形成了所谓的今文经,今学逐渐神化,比如董仲舒的学说里面已经融合了阴阳五行灾异论,主要表现在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论等。所以这时候的儒学已非孔子那一套,但后来由于发现的焚书坑儒劫后余生的藏书越来越多,这些经书又被称为古文,后来两派相争,但由于惯性作用,今文派在政治上仍占据主导地位,虽然古文派与孔子的思想更符合,但也要到曹魏时代才完全取得正统地位,所以说两汉的儒学与后代的儒学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可以说,他们学了半天,学的是盗版货,但众人都用盗版时,它就成了正版。
从近的角度来说,独尊儒术导致儒家一家独大,又有其天人感应,禅让学说的支持,也成了王莽篡汉的重要推手,汉武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搞的独尊儒术会反噬自己的江山。
而人才选拔制度很快也会显示出它的副作用,由于举孝廉这种制度不能量化,导致这样选出的人才完全走了样:
比如桓灵时童谣说,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如上所说,独尊儒术与举孝廉相结合,还为官员阶层的士族化埋下了根子,垄断必然导致竞争不足,没有竞争就难于进步,这对未来的国家发展起到了严重的抑制作用。
而为了收外朝丞相、御史大夫的实权而建立的内朝制度更是很快就展现了它的弊端,所谓内朝实际就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团队,可以绕过丞相等外朝直接行权,方便快捷可控,亲信团队通常就有与皇帝亲近的外戚、宦官在里面,虽然以汉武的能力可以控制这些人,但在弱一点的天子手里,必然会导致实权被这个团队里面的人所主导,这也是后面汉元帝时宦官石显专权的制度原因,也是王莽篡汉的一个制度原因,这种表现在东汉尤其明显。
汉武这个人,总的来说是雄才大略的,最重要的功劳就是基本搞定匈奴,收了南越,扩展了中国版图,这是万世之功。
而他当时的很多政策对后世也有很多启发意义,比如抑制豪强的手段及桑弘羊的经济政策等。
但独尊儒术这个副作用很大,僵化思想一条就足够评判其功过了。
选举人才并定制度是好事,但举孝廉这个察举制度不能量化,算不上一个良好的选才方法。
内朝制度也干扰了正常的统治流程,外戚宦官专权的制度原因也始于此。
汉武之后,昭帝年少,由霍光等人辅政,汉武看人还是准,霍光不辱使命,成为了第二个周公,国家仍然延续着轮台诏的路线前进。昭帝早亡,21岁就死了,没有子嗣,由刘贺继位,但这位是个playboy,被霍光废掉,后续选中了废太子刘据的孙子刘病已,是为宣帝。
宣帝一改武帝猜疑丞相的毛病,而用人不疑,国家持续发展,是为昭宣之治。相对于汉武帝,他也留下一些隐患,比如任用外戚与宦官,但这个根子如上所说,实际是由武帝埋下的。
而且在独尊儒术的加持下,宣帝后,特别是汉元帝,儒家势力急速扩张,成了王莽篡汉的推手。
汉成帝则是个甩手掌柜,权力掌握在王氏外戚手中。
汉哀帝本身是同性恋,没多久就驾崩了,也没有后代,于是只有找一个小孩子来当皇帝,这就是平帝,王莽则是辅政大臣,后来平帝慢慢长大,不满王莽,王莽又毒死了他,另找了一个两岁小孩当皇帝,并借着儒家的禅让理论,王莽终于和平地窃取了西汉政权,改国号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