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春秋,是一个读着名字都让人心动的时代,还有哪两个字连起来会有这般动人之处呢,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春花秋月,春兰秋菊,春风秋雨,那段风云历史也便踏着千百年的风月山河而来。
在那段历史里,出现了我国最早的一部由孔子编撰的诗歌总集《诗经》。《诗经》里有许多水一样灵气的月光一样皎洁的或者里有许多带着青草气息,从蒹葭苍苍中走来的红颜女子。她们大多兰心蕙质,或自己写诗,或为诗中的女子。许多爱情的、柔美的、相思的文字明显出自女子之手,但能确认为作者的只有许穆夫人。她是有着绝色的美貌与聪敏的才华于一身的女诗人。她优雅娴静、有胆有识,卓然独立于男性化的青史中,在那个女性孱弱的年代,成为一个奇迹,成为女性的唯一。无论当世还是后世,从中国的历史到世界的文学,她都获得普遍的尊重。
曾经读到一篇散文诗《一首诗和一个国家的传奇》里边有这么一段,“沿着古老的淇河,寻找两千六百年前一位美女诗人的足迹。喔,那位拿着竹竿,在淇河边优雅垂钓的闺中少女,可是她远嫁许国前的倩影。”
于是,那个在淇河边,手持竹竿垂钓的少女形象就出现在我脑海里。
垂钓,即使如此开放的现代,女性可以穿着泳装劈波斩浪,可以驾船航行,甚至开飞机飞上蓝天,但也与垂钓这种活动无缘。或者现代的女孩没有找到垂钓的乐趣,而两千六百多年前的少女有这样潇洒的行为,可谓特立独行了。
清澈的江水静静地流淌,岸边芳草青青,芦苇摇曳,芦花似雪。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丽的少女悠闲地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手握竹竿,竹竿上系着青丝钓绳,绳子的一头垂到水里。少女望着钓绳垂进的方向,等待着鱼儿上钩。不过,她的心思并没有在钓竿上,她的心思飞向别处。
这个少女姓姬,春秋时期卫国人。她约生于公元前年,是卫国君主卫溢公的妹妹,是宣姜的小女儿。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是王室贵胄。不过,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那心思就像春天的江水一样泛滥,一样春潮激荡。她一定也会幻想自己能够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子,有一个美好的姻缘。
而从小在王室长大的女子不能不把自己的婚姻与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卫国是一个小国,在众多大国的夹缝中生存,她多希望能够以自己的婚姻让自己的国家能够在一个大国的庇护下生存。她选定了齐国,可惜,她的父母却不愿意攀附强大的齐国,于是,她成了许国国君许穆的夫人。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这首《卫风.竹竿》传说是许穆夫人为她曾经的明亮、温暖的少女时代而做。
她回想自己在淇河边垂钓,坐船,与兄长们一起骑马射箭,这是一个豪放的女孩,洒脱快活,无拘无束的青春岁月,这是往昔的美好记忆,也是每个甜蜜的少女时代的点点滴滴。在许穆夫人心里,这些曾经美好如许。不过她也有长大的烦恼,因为她必须要嫁人了。在那个年代,女子的婚姻都是政治联姻,和爱情无关。当她身披嫁衣时,她得从此远走他乡,即便再怎么思念亲人,国与国之间路途山高水远,只能独自品尝远离故土的孤寂与无奈了。
许穆夫人嫁于许穆公,故历史上以许穆夫人闻名。她才学超群,品行端方,闻名于诸侯。她更有超乎常人的远见,为国家考虑,她想嫁到齐国,父母却让她成为许国国君许穆公的夫人。她也接受了这一现实,完成了她人生第一步,也与当时的其他贵族女子一样,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一种政治结盟。
许国也只是一个小国,我们不知道国君许穆是不是发愤图强,励精图治,任用贤臣,也不知许穆夫人是不是用她是远见卓识辅佐国君,也许是这样,也许没有,但许国也巧妙地在其他大国之间周旋。而她也用她的远见卓识辅佐国君,当然,而后宫中,许穆夫人也一样能够治理得很好,闲暇之余也会写一些很悠闲的美好的诗歌,记录她婚后的生活,当然,她甚至可以继续在河边垂钓。只是,这些都没有记录。而许穆夫人所做的另一件事情却载入史册。
对于一个出嫁到异国他乡的女子来说,母国成了过去,而她应该也只能把夫家的国家当成自己的母国,这似乎是古代王室女子必须做的,因为你从出嫁那天起,你就不是父母膝下的乖乖女,哥哥心疼的妹妹,不再是公主,你是夫人。
如果母国繁荣昌盛还好,如果母国和自己出嫁的国没有冲突还好,可是,如果母国有难,生她养她的母国有难,或者与自己所嫁的国家有冲突呢?不幸的是,许穆夫人就遇上了自己母国危难。
远嫁许国,做了国母的许穆夫人没有想到,她日夜思念的母国卫国居然濒临亡国边缘。虽然卫国并不强大,不足以与中原其他强大的国家抗衡,但只要不惹事,大家相安无事,和平相处还是可以的。然而,卫国却遭遇了强敌,这强敌不是别人,正是当时中原褚国共同的敌人,北狄。
这群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与中原褚国的征战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从西周开始,到春秋战国,到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到两汉魏晋唐宋。中原与北方的狼就分分合合,征战无穷,在《诗经》和《乐府》唐诗宋词都有无数战争诗边塞诗出现。
夷、狄、猃狁、犬戎、胡等等,当然,由于地理位置不同,不是每个国家都会受到威胁。而卫国就遭遇狄的侵略在国家处于危难之际,玩物丧志的卫懿公成了狄人的刀下之鬼。新君卫文公也危在旦夕。美丽的许穆夫人心急如焚,劝说丈夫许穆公派兵前往卫国救援,毕竟,那是她的母国。而许穆公不能感同身受,更有出嫁女子就像泼出去的水,母国再有难,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同时,他也怕引火烧身,断然拒绝。即使两国之间有着姻亲,他也不愿意派兵。甚至不愿意许穆夫人回国吊孝。而群臣也因为许穆夫人想回国吊孝而嘲讽阻扰。
许穆夫人不顾群臣的阻扰,坚持驱车回国奔丧,吊唁卫侯。她不顾舟车劳顿,千里驰骋,风尘仆仆赶到卫国,此时,卫国上下沉浸在旧国君亡故的悲痛和狄人大军压境的恐惧中。新任卫侯束手无策。看到许穆夫人的到来,他们就像遇到救星。当时,许穆夫人让手下卸下车上物品救济灾民,这些因为被狄人劫掠而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卫国百姓,见到许穆夫人如同大旱遇甘霖。而新的卫侯则如同在黑夜里盼望到了光明。
许穆夫人与卫国君臣商议复国之策。为他组织军队抗击狄人,一面想方设法向其他大国求助。用她的慧智仁心换取齐桓公的支援和帮助,她在悲愤中写下千古名诗《载驰》。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玉于漕。”这首《载驰》感动了齐国国君,他也明白北方的戎狄不是一个国家的敌人,而是华夏的共同敌人,因此,他毅然派公子率兵救援,终于打败狄人的军队,帮助卫国收复失地,两年后,卫国在楚丘重建,恢复了在诸侯国的地位,卫国经历了这次危难,反而焕发了新的斗志,新卫侯带领群臣励精图治,渐渐地强大起来,最后,延续了四百年,在众多大国的夹缝中生存,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在六国之后消亡,比六国的历史还长。
如果没有《载驰》这个姬姓女子只是在淇河边垂钓的女子,虽然特立独行,但也是小女子,有了《载驰》,让许穆夫人成为女子爱国的楷模。《毛诗序》曰:“《载驰》,许穆夫人作也。”《左传》也详细记录了这段史实,明确指出“许穆夫人赋载驰”。汉代刘向《列女传》还为之作颂称赞。
《载驰》的字里行间,都是许穆夫人意欲急切归国,以及冲破阻力回到父母之邦的复杂心情。那浓浓的爱国之情和男儿般的不顾个人安危,勇往直前的坚强决心,我们一次次吟咏,总是一次次撞击我们的心扉,那种震撼竟无言以对。而她思国、卫国、援国的行为,让男子都汗颜的举动。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这是据清人魏源《诗古微》载,《邶风》中的《泉水》也是许穆夫人所作。
泉水清清汩汩流,一直流到淇水里。思念卫国我故土,没有一天不相思。
淇水蜿蜒流经许多地方。她羡慕泉水能不远万里流到陪伴她成长的淇水,而她却不能回归故土。这首《泉水》是写她的思乡,写她对故土的眷恋,写她无日无夜都挥之不去的忧思的徒然。
但凡远嫁的女子,都有一种对家国的怀念,每一天都会在夜深人静啃啮她的心。淡淡的忧伤总是等待一个出口能够排解。一般的女子只日日自怨自艾地捱着时间。而许穆夫人让自己的聪明、坚强、美貌和家国联系在一起。她以笔墨记春秋,为国而歌,为家而抒。
许穆夫人,一个美好的名字。她是春秋时期的女诗人,也是我国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位爱国女诗人,被现代学者视为中国女性文学的始祖。她还是世界文学史上第一位女诗人。
许穆夫人后来的事不祥,中国古代史书对女子总是言语寥寥。后人只能从她的诗中体味,而她更多的事迹却无从得知了。尽管卫国已归烟尘,但这并不妨碍这个生长在卫国的淇水之畔的姬姓女子,成为青史留名的第一位才女,在一代一代人口中相传。而在曾经那巍峨的帝王之家的宫墙之内,在时光的罅隙里,记下了《诗经》里传唱不衰的诗篇。在几千年的风云历史里,反复镌刻了一个名字——许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