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首弃妇诗说起,浅谈玉台新咏能否成

《玉台新咏》千百年来一直争议不断,原因自然是因为,它主要的读者是南朝梁时宫中“优游少托,寂寞多闲”的女子,而且诗歌的选题方向较为狭窄,向来给人的印象便是“撰录艳歌”,这样一来就给了后世诸多文人用以抨击这部诗集的口实。又由于其中的诗歌“词尚轻险,情多哀思”,同时这部诗集成书也全因简文帝萧纲,恰恰萧纲早期创作的诗歌同样“伤于轻艳,当时号曰‘宫体’”,而且当时出入东宫的诸多文人,所创作的诗歌大概也是为了迎合太子的喜好,题材内容基本也都围绕宫中女子的感情和生活展开,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撰录《玉台新咏》的先天条件就很好的具备了。虽然《玉台新咏》的前序中,编撰者徐陵有这样的头衔挂着,“陈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傅东海徐陵孝穆”,让人怀疑不光序言不是徐陵自己所写,而是后人伪作,更有甚者,还怀疑《玉台新咏》都不是徐陵负责编撰,又有学者认为此集出自陈后主的妃子,也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陈丽华之手,但依然有大多数人士认为,《玉台新咏》一定是徐陵在梁时所负责编撰而成,至于他的头衔,应该是此集成本后,后来的人们所加,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那么,既然本书的出处已经有了多数人的论断,我们不妨再考虑这样一个问题:这部诗集算是后宫读物,而选择面的狭窄,使它无法像《诗经》那样题材广泛,但,有没有可能仅仅因为爱情的题材,而使其成为独特的诗教典范?一、我们先来读其中的一首诗:汉魏·刘勋妻王宋·杂诗二首·其一谁言去妇薄,去妇情更重。千里不唾井,况乃昔所奉。远望未为遥,踟蹰不得往。读古诗,特别是唐代以前的很多作品,不光需要将诗的内容作了解,还需要对其创作背景有个大概了解,同时对于作者的生平也需要心中有数,否则在品读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会错过其中的精彩部分。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位女子,名为王宋,她的丈夫是平虏将军刘勋。这位刘勋与曹操有交情,被孙策摆了一道后,于建安初投奔了曹操,曹操对他很不错,封为河内太守、平虏将军,一时“贵震朝廷”,本来王宋嫁给他后也是谨守礼仪,跟着他20多年,后来刘勋又喜欢上了山阳司马氏的女子,于是找了个理由:王宋不能生育,一纸休书将她遣出家门。这首诗正是王宋在还家的路上所作2首诗的第2首,属乐府诗之杂曲歌辞,在《艺文类聚》中又被列为魏文帝曹丕作品,作《代刘勋出妻王氏》,但我们仍以更早成书的《玉台新咏》为准,暂认定为王宋作品。同时又由于刻本的不同,个别字词存在差异,最大的差别在最后一字“往”,又有作“并”,更有作“共”字者,此从清吴兆宜注、程琰删补本。本诗全文相对浅显易懂,且无生僻字,主要还是反应女子即便被遣,依然对丈夫一往情深,最大的一个疑问在“千里不唾井”上,因此必须将这一个典故做一个说明。在唐代文人李匡文的《资暇录》中记载了这样的一个谚语,“千里井,不反唾”。说是南朝宋的一位官员,曾经在公家的馆舍中,将残草都倒入井中,很有些恶趣味,并且自言自语说,这次离开就是千里之外,永远也不可能重来了,谁知道命运总是会跟人开玩笑,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这位官员鬼使神差地有一次来到这个馆舍,打了井里的水来喝,早就忘了数年前自己往井里倒了多少草了,结果被草堵在喉咙中而身亡。二、本诗虽然简单,却至少有着两个方向的意旨值得人们深思:1、王宋在这首诗,包括前一首诗中,没有透露一点愤怒,或者更清楚一点说,女子甚至没有在诗中透露一点怨恨,有的只是对于丈夫无限的依恋,首2句就说“去妇情更重”,这是对于丈夫新娶妻子的回应,等于在告诉丈夫:虽然我已经被你休了,但是我对你的爱和依恋,只会比你现在的妻子更多。说到这一点,又不得不提及另一首古诗,也是收录于《文选》,而后被收录进《玉台新咏》,并且是排在开篇卷第一《古诗八首》的第一首作品《上山采蘼芜》,同样是一位被丈夫抛弃的女子,在上山采蘼芜后下山时重遇曾经的丈夫,对他不光没有一点的怨恨,依然对他像曾经的样子,“长跪问故夫,新人复如何”。我想,《玉台新咏》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定不会是没有原因的,正如《诗经》的开篇之作《关雎》,我们有着足够的理由认为,即便孔子没有对整个《诗经》中的作品进行大规模的删改,但一定曾经对其中作品的顺序作了调整,而《关雎》则是其中最为显著的,能够体现“思无邪”的典范之作。2、在这首诗中,更让人为之侧目的,是女子对于自己被抛弃之后的反应和态度,自己曾经侍奉20多年的丈夫,即便现在被迫离开,她的心也早已无法离开朝夕相伴的那个人,因此她才在路上“踟蹰”,很想再次回到现在离得还并不远的,曾经的那个家。即使被抛弃,她依然不会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所以才说“千里不唾井”,意思是指,哪怕永远被遣归,她也绝对不会在背后指责他,又或者让他感到难堪,“不唾井”是最基本的道德品质,更不要说日日相伴,如今已经像亲人一般的他了。第3、4句其实是“去妇情更重”这句诗的注解,而女子真正想要表明的其实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丈夫还能够将自己接回去,让自己重新回到那个住了20多年的家中。东汉时,虽然女子被休之后,自然也可以重新与另外的男子结婚,但是否真的与另一个人结婚,仍然会成为世人衡量其道德品质的标准。从这首诗来看,刘勋的妻子,显然是不可能再重新嫁给另一个人了,只想她的丈夫能够回心转意。三、从《玉台新咏》所选录的这首诗,包括刚才提及的《上山采蘼芜》,我们能够发现,这部诗集虽然面对的读者是宫中丽人,但对于诗教的道德品质衡量,显然也是经过了多重考虑的,我们不妨来将其与另外两个诗教典范做个对比。《诗经》和《古诗十九首》都秉承了一个最主要的基调,思无邪。而由于这一个宗旨,所有的作品呈现的风格基本上都会是“温柔敦厚”,正如刚刚提及的《关雎》,不光温柔,而且克制,虽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只要没有获得正式的认可,或者关系得到正式确认,那么他宁愿“辗转反侧”,也不会做出进一步的举动,直到最后两情相悦,自然可以“钟鼓乐之”。《古诗十九首》的开篇之作是《行行重行行》,原载于《文选》卷第二十九之杂诗部分,又是一首温柔敦厚的典范,女子与丈夫别离之后,大概是知道丈夫在远方有了另外的家,但依然不改对他的痴心,当她的丈夫提出分手(或者叫抛弃)的时候,女子说出了让无数人泪流不止的2句诗,“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是说:至于抛弃我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言下之意是还会永远等他归来),你在远方一定要记得努力加餐啊。说回到《玉台新咏》,所有的诗作都有着一股优雅的气质,确实堪称温柔敦厚的作品了,更为重要的是,这部诗集不光收录了无数名家的珍贵作品,还将《古诗十九首》中的12首也收录了进来,其中就包括《行行重行行》,从这个意义上说,《玉台新咏》除了选录皇太子萧纲等人的作品是大范围的,选录古诗作品并非只是随意而为之,而是有着精心的安排的。抛开封建时期人们对于女子的诸多限制,《玉台新咏》秉承了前辈诗集的温柔敦厚,同时语言都极为优美,却并非全为典雅之作,又有着一些市井的烟火气息,“怨而不怒”的风格在其中得到了极好的展现,今天的这首诗更是其中的显著代表,连“怒”都消失了。因此,在我的想法中,若是将《文选》和《玉台新咏》放在面前,我的选择与梁启超的选择是一样的,“吾于此二选,宁右孝穆而左昭明”,显然,《玉台新咏》对于我来说分量要更重一点。既然如此,我想,这一部《玉台新咏》,在此前的年代里,又或者说包括今天的诗词爱好者眼中,都足以称其为诗教典范。至于其中对于如今不适用的东西,自然要剔除干净,最重要的,还是领略其中的——温柔敦厚、怨而不怒。想了解更多,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erlanlan.com/grrz/967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