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陶渊明,大家马上就想到他的田园诗“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眼前就会想象出远山,乡下,田间,农夫,并怡然自得的样子。
陶渊明在他归隐之前的最后一份工作,3个月试用期都没到,只80多天就自己辞了,还昭告天下写了著名的“辞职信”《归去来兮辞》。
“田园将芜胡不归”,田园都要荒废了,我怎么能够不回去料理农田呢?于是他就收拾行囊回家去。
给妹妹奔丧只是一个极好的、对得起叔叔引荐的借口。
又因为那句流传千古的“不为三斗米折腰”,陶渊明一直被标榜着看不惯官场的阿谀奉承、摧眉折腰而解印归田的清流隐士。
陶渊明从此被喻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为中国古代隐士塑造了明确清晰的形象。
《归去来兮辞》从序到正文,写得情真意切。
苏轼说它是“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它用词平淡朴素,但是读起来有若清风拂面。
大文豪欧阳修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片而已”。
先来欣赏几句。
序里先为自己做了铺垫“质性自然”。
接着正文里写幡然醒悟,“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然后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言语之间的欣喜溢于言表啊,连天亮得太晚,以至于无法动身,他都要借机发点小脾气。
快到家了,远远看到家里房子的屋顶,4、50岁的大老爷儿们竟然蹦蹦跳跳地一路小跑着回家去。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此文出处在《诗经·卫风·氓》的“即见复关,载笑载言”。
原文是讲一女子每天爬上墙头,盼着望着,终于等到了秋天,情郎回来了,要迎娶自己了,表现出女子欢天喜地的待嫁幸福状态。
陶渊明此刻的喜悦不比待嫁的女子啊。
如果深究一下陶渊明的历史,其实他在官场与田园之间已经纠缠过好几次。
二十岁的时候,他在自己的《饮酒》诗里,就记载过年轻时候官场的混迹的点点滴滴。
二十九岁时,陶渊明出任江州祭酒,但做了不久,他就辞官回家了。
后来,又有人召他做主簿,想了想,他没去。
又过了几年,有人找他加入桓玄幕,他勉强呆了一年。
40岁出任参军,大概也就一两年就回家了。
45岁再出来做另一位将军的参军,没多久还是回家去了。
这一次的《归去来兮辞》,陶渊明终于抛弃眼前的苟且,下定决心追求心中的诗与远方了。
就算生活到有上顿没下顿的“乞食”状态,在后面出现的几次出仕机会时,他都一一拒绝了。
归隐田园,大家一定是想着陶渊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吧。
毕竟在那个时候,农民最大的敌人也不外乎天灾和赋税,比起官场里陶渊明一直深恶痛绝的“口腹自役”要自由自在得多啊。
但其实真不是。
陶渊明是不折不扣的田园诗人不假,但他并不是要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
《归去来兮辞》里就这样写的:
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
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他的日常生活是在自家园子里遛个弯,在附近逛逛,观观山,望望云,听听鸟,看看日落,拍拍松树。
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
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
或命巾车,或棹孤舟。
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
和亲戚叙旧聊天,有朋友来访的时候,把无弦琴拿出来把弄一翻,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看看书也是挺好的。
邻居的农夫聊天时会提及节气的变化,春天到了,农忙到了,他们要下地干活了。
有时候他们要坐蓬车出门,有时候要划船而下,翻山越岭,爬山涉水,或者去山里打柴,或者去寻找平地开荒。
也就是说,没空陪你陶渊明聊天了。
那时候的陶渊明已经50左右,而且底下有5个儿子,要真讲动手耕作,那也是他儿子们的事情了,他自己已经不胜体力,走路都要拿拐杖了。
年轻的他曾经披星戴月地劳作,但依然产出很低,“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因为他真不是个种地小能手。
《归去来兮辞》里没有写陶渊明自己动手耕作,他这个时候的归隐田园的生活,主要是“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他归隐田园生活的二十多年里,是创作最丰富,达到个人文学高峰的时期,主要作品有:《归田园居五首》、《桃花源记》、《饮酒二十首》、《挽歌诗三首》。
说白了,陶渊明的田园生活就只有两件事:饮酒,作诗。
陶渊明有多爱酒?
在他自己写的自传《五柳先生传》中,就明明白白地写着“性嗜酒“。
《归去来兮辞》的序中写去彭泽做官,只是因为“公田之利,足以为酒”。
饮酒是为了入诗。
梁昭明太子写的《陶渊明集序》里面,“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
实际上有人统计过,陶渊明有名的诗作共篇,和酒有关的才70多而已,篇篇有酒实在是夸张。
哈哈,但这也真不少了好吧!
不过让人最忍俊不禁的是唐朝的白居易。
他退居乡间的时候,闲着无聊,也是终日喝酒。
因为太喜欢陶渊明,特别是对比自己的人生经历,真是心有戚戚焉。
于是他就效仿陶渊明作了一系列的诗,就有了《效陶潜体十六首》。
先生去已久,纸墨有遗文。篇篇劝我饮,此外无所云。
看到这里,真让人不禁哈哈大笑。
如果陶渊明泉下有知,应该就要出来和白兄弟把酒斗诗三百回吧。
古代著名的文人多半仕途失意,这与他们从小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和《二十四史》,从小就受正统的君臣,家国,大义思想熏陶,就很容易在现实的官场中郁郁不得志,主动解甲或者被贬他乡的事情是多不胜数。
但是他们骨子里始终还是文人的基因。
人生无常,郁郁寡欢,踌躇满志却又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唯一自由的情绪宣泄方式就是他们的诗文啊。
看上去无论是浪迹天涯,醉情山水,还是隐居于田园,其实他们都在继续以文名志,以另外一种方式留名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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