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共篇(另有6篇有题无诗),其作品的年代涵盖了从西周初期到春秋中叶,时间跨越约六百年,是反应当时政治文化风俗以及语言发展的重要材料和语料。
《诗经》的形成大致有“王官采诗”“孔子删诗”和“献诗说”三种说法,其中又以“孔子删诗说”最为流行。这一说法最早见于《史记》,据说原有古诗篇,孔子根据礼义的标准编选,整理出了共计三百零五篇的《诗》,宋代朱熹也基本肯定此说法。
但孔颖达、朱彝尊、魏源等皆怀疑此说。《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前年)中记载吴公子季札在鲁观乐,所奏的《风》诗次序与今本《诗经》基本相同,当时孔子才9岁,编选《诗经》显然没有可能。
现在通常认为《诗经》为各诸侯国协助周朝采集,之后由史官和乐师编纂整理而成。孔子极有可能也参与过整理音乐的过程。无论如何,孔子以《诗经》为课本,对诗经重要性的肯定无庸置疑。
《诗经》在汉代以前通称为《诗》,称“经”则是自汉武帝立五经博士之后。在前汉初,《诗》有四家,即齐(齐人辕固)、鲁(鲁人申培公)、韩(韩婴)、毛(鲁人毛亨)。在汉代,经学家将用汉隶写成的经书称为“今文经”,而将用六国文字写成的经书称为“古文经”,其中齐、鲁、韩三家由于是汉隶写成,故而是今文经;用古文写成的的“毛诗”为古文经。
汉代,今文经学占据学术统治地位,故而齐、鲁、韩三家一直是官学,但随着后汉古文经学的兴盛,齐、鲁、韩三家逐渐式微,其中《齐诗》亡于曹魏、《鲁诗》亡于西晋、《韩诗》亡于北宋,只有《毛诗》一家独存,成为《诗经》正统。
《毛诗》开头有序,称为“大序”,每一篇又有单独的“小序”,“大序”和“小序”的作者历来众所纷纭,《四库提要总目》考订详实,可以参看。在经学占统治地位的时代,《诗》序一直是理解《诗经》的重要依据,也是今人进入经学的重要途径。
《毛诗》有“四始六义”之说(区别于《齐诗》的“四始五际”说)。“四始”指《风》《大雅》《小雅》《颂》的四篇列首位的诗。“六义”则指“风、雅、颂,赋、比、兴”。“风、雅、颂”是按音乐的不同对《诗经》的分类,“赋、比、兴”是《诗经》的表现手法。
自从《诗经》确定官方学术权威地位后,历代注释《诗经》者不计其数。其中最重要的是《毛诗正义》,定版于唐朝,毛传(毛亨作传)和郑笺(郑玄为《毛诗》基础上所作的笺),由唐孔颖达作疏,是唐朝官方修纂的儒家经典权威性释义丛书《五经正义》中的一部,清代阮元编订《十三经注疏》即收此。另外宋代朱熹的《诗集传》,清人陈奂《诗毛氏传疏》、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都是比较重要的《诗经》研究著作,适合专业人士和一般读者的还有今人高亨《诗经今注》、程俊英的《诗经注析》、余冠英《诗经选》等。
《毛诗正义》
毛詩正義(三卷本)
作者:李学勤主编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12
在介绍《礼记》时我们已经谈及“正义”的意思,这里不再赘述。《毛诗正义》是孔颖达主持编纂的,是对毛《传》和郑《笺》的的疏解,主要是吸收了刘炫、刘焯二人的旧疏,并删定而成。其书“融贯群言,包罗古义,终唐之世,人无异词。”并且书中还包括了汉魏时期学者对《诗经》的各种解释,汇集了两晋南北朝学者研究《诗经》的成果,可以说是集前人之大成。
如果说《正义》的特点是什么,那么就是对毛《传》与郑《笺》的调和,《正义》的一个最大特点是“疏不破注”,即不违背毛郑之说,故而调和就成为《正义》的一个特点。如《周南·螽斯》“螽斯羽,诜诜兮”句:
:螽斯,蚣蝑也。诜(shēn)诜,众多也。云:凡物有阴阳情欲者无不妒忌,维蚣蝑不耳,各得受气而生子,故能诜诜然众多。后妃之德能如是,则宜然。曰:螽斯之虫不妒忌,故诸蚣蝑皆共交接,各各受气而生子。故螽斯之羽诜诜然众多,以兴后妃之身不妒忌,故令众妾皆共进御,各得受气而生子,故后妃子孙亦众多也。
毛《传》未释“蚣蝑”为何物,郑《笺》则将“蚣蝑”与后妃作了类比,而未解释“诜诜”,孔疏将毛郑之说结合,完整地解释了“螽斯羽,诜诜兮”一句,并且还作了发挥,认为是“以兴后妃之身不妒忌”的“兴”的手法,让后人更能理解毛郑之义。
《诗集传》
诗集传
作者:[宋]朱熹集注/赵长征点校
出版社:中华书局
出版年:-01
《诗集传》是朱熹根据《诗集解》删改三次而成的,约完成于南宋淳熙十三年(),《诗集传》的特点是弃《毛诗序》不用,只从《诗经》文本入手,探求诗的本义,朱熹以这种方法开创了《诗经》研究的新局面。如《诗经·周南·关雎》,朱熹直接将毛《传》删除,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句讲起:
兴也。关关,雌雄相应之和声也。雎鸠,水鸟,一名王雎,状类鳬鹥,今江淮间有之。生有定耦而不相乱,耦常并游而不相狎……河,北方流水之通名。洲。水中可居之地也。窈窕,幽闲之意。淑,善也,女者未嫁之称,盖指文王之妃太姒为处子时而言也。君子,则指文王也。好亦善也。逑,匹也。
朱熹在解释这几句时,直接从训诂的角度出发,串讲了这句话的大意,简明扼要,避免了繁琐,同时又让诗的本义得以凸显。
朱熹还对“赋”“比”“兴”进行了重新解释,这一解释一直沿用到今天。他说,“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诗集传》中每章下都会标明“赋也”“比也”“兴也”“赋而比也”“比而兴也”“赋而兴又比”,如有不清楚的地方,再用末注加以申述。,如《周南》末段申述:“按此篇首五诗,皆言后妃之德。……今言诗者,或乃专美后妃,而不本于文王,其亦误矣。”
所谓“集传”,是指博采众家,择善而从,并间下己意,最后形成的解释。虽然朱熹不用毛《传》,但却仍然吸收了毛郑的解释,并参考了当时能见到的“三家诗”的内容,同时在苏辙《诗集传》和范处义《诗补传》基础上,吸收王肃、欧阳修、张载等人成果,还继承郑樵的《诗传辨说》“疑序”的精神,有所发展并加以完善,“代表了集传体《诗经》研究的最高水平”,明朝永乐中,《诗集传》成为朝廷取士的标准。宋代通人学者王应麟《诗考序》云:“朱文公《集传》闳意眇指,卓然千载之上。”
《诗集传》也有一些问题,如受到吴棫叶音说的影响,强改读音,使诗句押韵,但考虑到当时音韵学的发展水平,这种方法不应该成为我们诟病《诗集传》的理由。《诗集传》仍然是现在——并且可以十分肯定地说——也是今后《诗经》阅读和研究不能绕过的经典。
《毛诗传笺通释》
毛诗传笺通释
作者:马瑞辰
出版社:中华书局
出版年:-08
清代力主恢复毛郑之学,因此出现了《诗毛氏传疏》和《毛诗传笺通释》这样的作品。限于篇幅,这里我们简单介绍马瑞辰的《毛诗传笺通释》。
清代学者自顾炎武开始,就善于利用音韵学的方法解决问题。《毛诗传笺通释》发挥了清代学者擅长音韵学、文字学、训诂学和名物考证的优势,特别是运用了依声求义的方法来校勘、解释文字。诗经是群经中产生时代较早的一部,文字多古音古义。而且毛诗依据的文本是古文经,其中假借字比较多。作者能广征博引,触类旁通,“以古音古义证其讹互,以双声曡(新书界注:同叠)韵别其通借”有时一个字能处古书中找出十个以上通假的例证,并求出本字本义,从而纠正了清以前许多学者望文生义、产强附会的解释,比较准确地解释了字义和语法,使一些疑难问题涣然冰释。如解释“君子好逑”的“逑”:
“君子好逑”,《传》:“逑,匹也。”《笺》:“怨妃曰仇。”瑞辰按:笺义本《左传》,其实仇与妃对言则异,散言则通。好仇,犹言佳耦也。
马瑞辰解释认为“逑”和“仇”实则相通,他还在后文中进一步通过《说文》《尔雅》《经典释文》《尚书》《经义杂记》《太玄》《方言》《集韵》等力证其说,“逑”与“仇”是一义,可谓得之。
据闻一多先生的学生回忆,先生在上课时就曾提出要求,要求学生研究诗经,必读的就是陈奂的《诗毛氏传疏》和《毛诗传笺通释》,闻一多先生是公认的大学者,他提出必读此二书,绝非无的放矢,今天阅读和研究《诗经》,寻绎前贤的教诲,能令我们走很多弯路。
《诗经今注》
诗经今注
作者:高亨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年:-05
尽管高亨先生的《诗经今注》是现代学者在特殊时代的学术研究,但其中仍然有很多内容是发前人未发之覆。《诗经今注》每一篇前面都有解题,颇有点《毛诗序》的味道,原文之后则是注释,虽然简略,但是解释词句言简意赅,很有味道。如《陈风·月出》,《毛诗序》:“《月出》,刺好色也。在位不好德而说美色焉。”《毛诗序》认为这是讽刺好色而不好德。高亨却指出:
陈国的统治者,杀害了一位英俊人物。作者目睹这幕惨剧,唱出这首短歌,来哀悼被害者。
这里不妨来看看全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新书界注:音li)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看似荒诞的解释,其实是背后自有判断。高亨先生讲“僚”解为“缭”,即五花大绑之意。又将“懰”解为“刘”,意思是杀。“悄”“慅”“惨”是意思相近的三个词(这种用词特点在《诗经》中很常见),意思是忧惧、忧惕。那么这首诗的意思在此大致就能理解了:陈国的统治者杀害了一位英俊的人物,先是把他捆绑起来,然后杀了他,最后把他的尸体焚烧了。诗人看到这件事的全过程,心中忧惧,将这一事件记录了下来。
高先生的书虽然也有附会的成分在,比如将大量诗歌与阶级斗争附会,但其中那些精彩简洁的注释和解题,仍然是我们进入先民世界的重要参考。
参考文献:
郝桂敏:《宋代〈诗经〉文献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
闻一多:《闻一多诗经讲义稿笺注》,当代世界出版社,.1
中国社会科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