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的台湾挚友王静芝,曾任辅仁大学教

当一衣带水的日本友人,把写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的物资寄给我们的时候,那些有温度的古诗词,不仅让我们感受到寒冬中的点滴温暖,还让我们品味到中华诗词文化的悠长余韵。

《诗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是中国文学与诗学审美的源头,也是理解中华传统文化精神与气味的起点。“岂曰无衣,与子同裳”这句先秦古诗便出自《诗经》的《秦风》。

孔子曾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意思就是,《诗经》里首诗篇,无一不是真诚的、质朴的、美好的。近人梁启超也曾说:“现存先秦古籍,真赝杂糅,几乎无一书无问题;其真金美玉、字字可信者,《诗经》其首也。”

很多人认为《诗经》距离我们生活太过遥远,诗句晦涩难懂。多数人在了解诗经的时候,都是被老师逼着背完了《关雎》《硕鼠》《伐檀》等等有数的几首,篇的《诗经》总集,能翻完一遍的人都少,包括我,读书的时候就没好好读这段儿。

但一位祖籍白山黑水之间,晚年寄身海峡彼岸的台湾学者,却对《诗经》有着别样的感情,于他而言,《诗经》不仅是故老相传、千年不绝的中华文脉,更是流淌在华夏儿女血脉中的文化基因。

这位业已仙逝的老先生,便是中国当代著名书画家、教育家启功先生的入室弟子王静芝。王老先生在学界声望卓著,张大春等一代台湾地区学人多有出其门下,更被启功先生引以为豪。

“骨肉分携岁屡经,团圞佳节倍关情。今秋大地新更化,天际水轮分外明。”

上面这首七绝,就是启功先生在年中秋节的时候,遥望海峡彼岸,思念远在台湾的得意门生兼挚友王静芝,有感而发提笔写下的。

上世纪二十年代,王静芝曾在北平辅仁大学国文系就读,师从余嘉锡先生修习国文古典。彼时,启功先生也在辅仁大学美术系教授国画,由于王静芝酷爱绘画,经朋友介绍,拜在启功先生门下学画。启功非常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学识和才华,不仅将自己平生所学的诗书画技艺全部倾囊相授,还把自己珍藏多年、从不轻易示人的古董真迹统统拿了出来,供王静芝临摹学习。

王静芝从辅仁大学毕业后,先是去了重庆,后来又几经辗转,最终定居于台湾,在台湾辅仁大学任教,从此与启功先生天各一方。

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召开“张大千溥心畬诗书画学术研讨会”,邀请启功先生出席参会。王静芝本以为此次能与恩师故友相见,把酒言欢一场,谁料造化弄人,因为种种原因,启功先生这次台湾之行未能如愿成行,两人再次失之交臂,直到王静芝去世,也未能重逢,此事亦被启功先生引为平生一大憾事。

王静芝在台北辅仁大学任教时,一直忧虑于文化传承的欲振乏力,他曾精研经史典籍数十载,以传习经典、续通文脉为己任,将毕生治诗的成果集于《诗经通释》一书中,“字注句解,贯串全章,单义简释,力求明快”,以望为“初学及自修者”提供一个简明平易的门径,一窥经典之基与诗史之美。

我们知道,《诗经》存世悠久,注释版本众多,前人讲解中多有分歧之处。诚如王静芝先生所言:“说《诗》之书,或过于繁富;或过于专精;或择句寻字,别作释言;或略抒己见,随笔议论。其中虽各有精到之处,而初学者徒见其浩繁分歧,无从寻绎。”

为了让初学者也能一窥《诗经》宏大精微的诗旨,王静芝先生倾尽平生所学,着力为《诗经》做详解通释,于是便有了这本《诗经通释》。

此书先以阐明读诗基本方法的绪论为引领,再收录《诗经》全文,每首诗下又包含原文、诗旨、注音、词义、章句解说、旧注考辨、文学赏析等内容,注释详尽,极具参考价值,适合不同层次的读者的需求。

过去的人学《诗经》,总绕不开《诗序》,但在王静芝看来,《诗序》所说的内容,和诗的内容,实在相去太远,令人无法接受。

比方说《关雎》篇,《诗序》说:“关雎,后妃之德也。”但我们翻遍《关雎》四章,也找不出“后妃之德”究竟记载在哪一句里头。

用静芝先生的话来说,这诗所说的明明是君子和淑女应该作为好配偶。由“求之不得”到“琴瑟友之”,最后再到“钟鼓乐之”而结了婚,这个过程在诗中一层一层说得清楚明白。不知怎么能曲解成了“后妃之德”了,这就是牵强附会,甚至也还不能自圆其说。

经过一番考据,静芝先生指出,《诗序》谓此诗咏后妃之德,不免牵强附会之甚。朱传以为女指文王之妃大姒,君子指文王。其说较《序》稍近情理,但亦穿凿。愚意以为全诗过程,是由君子追求淑女,至于结婚。中间且有“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之语,盖君子淑女相求相友,终至结婚,诗人美而咏之也。与《序》所谓后妃之德者,诚毫无相关。至于文王大姒之说,亦无据也。

再如《桃夭》篇,明明是祝福女子出嫁。可是《诗序》却说:“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也。”这也实在和原诗所说的相去太远。尤其是说什么不妒忌。更不知从何而来。

因此静芝先生评论说,《诗序》以此篇强属之后妃,实为习套迂腐之论。朱传谓为文王之化,虽已不言后妃,仍见束缚于王化后德旧说之中。实则此诗仅为祝嫁女而能宜其室家之诗,极为鲜明,嫁女为人间正常之事,何以牵于后妃不妒忌?《诗序》之不可解,竟有如此者。

总之,《诗序》总喜欢找一个大题目,使人不能不听,不敢反驳,不得不信。而像王静芝这样的老一辈学者,更注重以平易和浅近的文字,来阐述国学的精微之义。静芝先生在《诗经通释》的序言中写道:“时至今日,学科滋繁,读者兼顾乏力,甚望求之简明,得其肯要。若探赜钩玄,穷理究竟,为专家学者之事,非人人之所必为。”

这种平易浅近的治学之道,或许便是“民国范儿”的底蕴吧。正如静芝先生的得意弟子,台湾小说家张大春所言:

民初一代人抱冰怀炭,忧思夥颐,他们讲平易、求浅近,自觉去古已远,竟有辜负所学之叹,但是世俗仍加速抛花弃果,终未许花落莲成。“通释”二字,又是何其艰难呢?于今世思之,或许只能说是深情眸子依依不舍的一个回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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