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卷耳天涯断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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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盱矣!1满地长着嫩绿的苍耳,我思念那个采苍耳的女人。她不倦地采摘的倩影,使我在异乡的大路上停下来无心前行。缓缓地登上嵯峨的山岗,我的马儿也走得疲倦。我把金壶酌一杯苦酒,思念的心儿回到家中。山路啊越来越难爬,我的马儿好像也病得发慌。我把牛角杯酌满苦酒,思念的心儿回到她的身旁。山路阻塞难以前行,我的马儿已走不动了,我的仆人也快要累倒。啊!我想念伊人呀想得断肠……2《卷耳》历来多解读为女主人公视角。《毛诗》就说“《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1];朱熹《诗集传》还认为是“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2],可见都是女方视角。方玉润虽然摆脱了传统的政治附会,但他仍持有女子视角。他说:“愚谓此诗当是妇人念夫行役而悯其劳苦之作”,故第一章为诗中女主人公因怀念丈夫远行而无心劳作,二三四章都是她想象丈夫旅途的艰辛。这样,全诗一以贯之,都从女人来写,以“念行役而知妇情之笃也”[3]。郭沫若成了这一解读之最。他早年意译的《卷耳》诗就是立足于一位采摘卷耳的青年妇人思念远行的爱人,她在卷耳的叶子上看见爱人的英姿,在苍耳的花上看见爱人向她微笑,以致“她再也没有心肠采取卷耳了”,而“尽在草茵上思索”。于是,——妇人坐在草茵上尽管这么凝想,旅途中的一山一谷便是她心坎中的一波一澜。卷耳草开着白色的花,她浅浅的篮儿永没有采满的时候。[4]这位青年妇人怀念爱人远行,想象他走到哪儿了,遇到了哪些困难,她的心不都为他操碎了吗?如此理解诗情酣畅淋漓,想象也美,加上郭的译笔也美,当然影响很大。3钱钟书先生却说,“首章‘采采卷耳’云云,为妇人口吻,谈者无异词”;但首章之“嗟我怀人”的“我”与二三四章中的“我”都是彼妇人,就“葛藤莫辨,扞格难通”。因而他的解读是“妇与夫皆为诗中”,“嗟我怀人”的“我”,“思妇自称也”;而二三四章的“我马”、“我仆”、“我酌”的“我”,则是“劳人自称也”。钱先生说,“男女两人处两地而情事一时,批尾家谓之‘双管齐下’,章回小说谓之‘话分两头’,《红楼梦》第五回王凤姐仿‘说书’所谓‘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5]。钱钟书看出《卷耳》二三四章的“我马”、“我仆”、“我酌”是妇人口吻的不当,是很有道理的。首章之“我”与后边“我马”等相混确是讲不通。如果真是想象丈夫远行的困苦,无论怎样思念之切,大可以说“他马”、“他仆”、“他酌”,也不会“越位”说“我”。郭沫若的译诗就是“他骑的马儿怕也疲倦”,“他跟随着的仆人走近他的身旁去安慰他”;如果译成“我骑的马儿”、“我的仆人”就十分别扭。所以,郭沫若还将“我酌”译成“假使能够走近他的身旁,(我)捧着一只金樽向他敬酒”。这好像挽救了“妇女口吻”的别扭;但既然爱人远行,无论怎样想象他的艰难,女人怎么向他敬酒呢?也显然违背事理。钱钟书先生看出了将二三四章中的“我马”、“我仆”、“我酌”当做妇人对丈夫的想象的破绽,难道他将首章之“嗟我怀人”与后边三章的“我马”等两处的“我”分别指妇人与丈夫就没有破绽了吗?我认为也有。首先,如果说首章的“嗟我怀人”是怀念丈夫,而后边的“我马”疲、病、困倒,为什么是因为思念妇人呢?“维以不永怀”就是怀念妇人吗?其次,如果说二三四章都是抒写远行的丈夫怀念家中的妇人,那么,首章一次性抒写妇人“嗟我怀人”就很淡薄和草率,而与后边再三的相思不能对等,因而这样“话分两头”的解读也难说得通。何况“话分两头”可以举很多例证,而主张全诗为一人视角也可以举很多例子,如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看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里的三四句也是承前一人的想象。4我既不同意女主人公的一人视角,也不同意“话分两头”的两人视角。我的解读是:全诗都是男主人公视角,是他的羁旅相思。这也是一人视角,不过不是采卷耳的妇女。本文第一节的意译,就是这样解读的。关键是第一章的“嗟我怀人”,以方玉润为代表的一般解读和钱钟书的解释都认为是“妇人口吻”,他们之间“无异词”。但我认为,恰恰是由于把“嗟我怀人”解读成了“妇人口吻”,使他们对二三四章的解读都成了问题。开头的“我”假定为妇人,后边的“我马”等“我”也说是妇人(的想象),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实际是人称的混淆和矛盾;如果把后边的“我马”等的“我”说成男人(她的丈夫),是没有混淆和矛盾了,则又与前边不能衔接,不能对等,即不能说明是男女互相思念。而我将“嗟我怀人”的“我”解读为“劳人自称”,是他怀念妇人,从而全诗的“我”都成了这个远行的男人,就前后一以贯之,不再混淆和矛盾,而一顺百顺。难道不是这样吗?你看:“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兴而比也,点出了一个采卷耳的妇女,她采呀采呀总也采不完,是个勤劳贤惠的女性形象,故接着写“嗟我怀人”的“人”就一定是她。于是,思念使远行的男人不觉在道上停下来(“置彼周行”)。这样解读,不是很自然通畅吗?把这个“置彼周行”解读为男人在道上停下来,更与后边各章“陟彼崔嵬”、“陟彼高冈”、“陟彼砠矣”一层层推进衔接起来,连句式都是一致的,这就顺理成章,怎么不是一个远行的人呢?为什么要解读为两个不同的视角呢?而且,把“嗟我怀人”解读为男人思念妻子,后边三章的“维以不永怀”、“维以不永伤”和“云何盱矣”也都有了着落,即都是“我”怀念妻子;还可以见到远行人越走越困难,越走越思念,以至于由“怀”到“伤”再到“云何盱矣”,这不也是一以贯之?谁说男人不想家?谁说远行不想念妻子?故羁旅思家就成了自古有之的永恒主题。分析心理学家荣格把一个人的“心灵为某种东西强烈地占据了,以至于他几乎不能去思考其他的任何事情”,叫做“情结”,例如“恋母情结”、“自卑情结”、“金钱情结”,那么,羁旅思家也可以叫“羁旅情结”。这个情结甚至成了集体无意识传递在无数人的心灵,故元代马致远作《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就是很好的例子。荣格说,情结因其情感的强烈,“常常是灵感和内驱力的源泉”,“为美着魔的艺术家由于情结的驱使而创造出艺术的杰作”[6]。《天净沙》就是这样的杰作,《卷耳》写了一个远行男人羁旅思家忧心如焚的典型,则是最古的杰作。金先生叹曰:坎坷风雨行,人疲马又病。天涯思卷耳,成了断肠人。[1][汉]《毛诗》。上海中华书局据相台岳氏家塾本校刊,-年版,卷一第5页。[2][宋]朱熹:《诗集传》。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版,第4页。[3][清]方玉润:《诗经原始》。中华书局年版,第78页。[4]郭沫若:《卷耳集·屈原赋今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年版,第5-7页。[5]钱钟书:《管锥编》(第一册)。中华书局年版,第67-70页。[6][美]卡·霍尔等:《荣格心理学纲要》。黄河文艺出版社年版,第29-30页。更多文章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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