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序山歌叙述民歌发展的特点史

冯梦龙(-),字犹龙,别署龙子犹,顾曲散人、墨憨斋主人,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他的思想受王学左派李贽等人的影响颇深,酷爱表现真性情的文学,重视小说戏曲和民间文学,毕生从事通俗文学的搜集整理和编辑工作,他收集整理明代民间歌谣亦做了有开创意义的工作。

序山歌

书契以来,代有歌谣,太史所陈,并称风雅,尚矣。自楚骚唐律,争妍竞畅,而民间性情之响,遂不得列于诗坛,于是别之曰山歌,言田夫野竖矢口寄兴之所为,荐绅学士家不道也。唯诗坛不列,荐绅学士不道,而歌之权愈轻,歌者之心亦愈浅。今所盛行者,皆私情谱耳。虽然,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录焉,以是为真情而不可废也。山歌虽俚甚矣,独非郑、卫之遗欤?且今虽李世,而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则以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眉假,而吾藉以存真,不亦可乎?抑今人想见上古之陈于太史者如彼,而近代之留于民间者如此,倘亦论世之林云尔。若夫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其功于《挂枝儿》等,故录《挂枝儿》而次及《山歌》。

民间诗歌是中国古代诗歌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诗经》十五国风,绝大多数是来自各地的民间歌谣;屈原的《九歌》,亦是民间诗歌的改作,他所作的“骚体”新诗《离骚》《九章》,显然受楚地民歌形式的影响而创立的;汉代的乐府诗,也是在“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南北朝是我国民间诗歌发展的一个辉煌时期,《木兰诗》、《敕勒歌》、《江南可采莲》等名篇,进入中国诗歌史与优秀的文人诗歌并列而无愧,如果说唐诗臻至中国诗歌艺术的高峰,汉魏六朝乐府民歌应视为其本根。

唐以后出现的词,元代出现的散曲,这些新的诗歌文体,哪一种与民间诗歌没有渊源关系?明代又是民歌发展一个黄金时期,当“台阁体”、“复古”派文人诗歌创作的路子愈走愈窄而陷入困境时,民歌从乡野到市井蓬蓬勃勃地发展,引起了文人的注意和惊讶。

复古派“前七子”的首领李梦阳在他晚年所作《诗集自序》中,发出了“真诗乃在民间”的惊呼,对自己一生“刻意古范”有所悔悟。比他稍晚“嘉靖八才子”之一的李开先,首先注意到了新起的城市歌谣,蒐集编选而成《市井艳词》,在《市井艳词序》中特举正德、嘉靖年间在市井流传很广的《山坡羊》、《锁南枝》说:“二词哗于市井,虽儿女子初学言者,亦知歌之。但淫艳亵狎,不堪入耳,其声则然矣,语意则直出肺肝,不加雕刻,俱男女相与之情,虽君臣友朋,亦多有托此者,以其情尤足感人也。”反对复古派最坚定的公安派,其理论旗手袁宏道则直接号召诗要向民歌学习,不但要学习“多真声”,甚至不避俚俗之言入诗。

冯梦龙是收集整理民间文学大有功于后世者,他编选的民歌集,是后代文学史家不可忽视的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在这篇小序中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一是民歌特色即“情真”,不受封建礼教约束,“田夫野竖”无意作伪,因而世有“假诗文”,没有“假山歌”,言词“虽俚”,实在是“民间性情之响”,这于“真诗只在民间”作了理论的发挥。二是民歌“发名教之伪药”,即可揭露封建礼教的欺骗性,这是超越了李开先更超越了李梦阳的一个进步观点。冯梦龙不将民歌的“淫艳亵狎”孤立起来看,而看成是对“名教”的挑战,“郑声淫”的传统观点也从根本上动摇了。仅从这层意义说,《序山歌》在中国文学史上的理论价值不可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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