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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的民歌都是用当地方言传唱的。民歌和方言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联系。这种联系不但体现在歌词上,而且体现在音调上。民歌是中国文学的主要源流之一。一部中国文学史就是从《诗经》开讲的。《诗经》十五国风中的诗歌本来都是民间歌谣,但是经过后人加工之后,其中的方言都已被雅言所取代,并且造成了规律一致的韵脚,失去了民歌的本来面目。《诗经》以来绵绵数千年,代代都有民间歌谣的产生和流布。这些民间歌谣虽然绚丽多彩,堪称中国文学的瑰宝,但是流传至今的并不多。这首先是因为垄断文坛的文人学士看不起民歌,以为是“田夫野竖寄兴之所为,荐绅学士家所不道也”,不屑于为之作文字记录。其次也是因为民歌所用方言确实难以笔录。
《诗经》节选清人黄遵宪在《山歌题记》中说:“然山歌每以方言设喻,或以作韵,苟不谙土俗,即不知其妙。笔之于书,殊不易耳。”而且民歌流布范围小,一般只在本方言区域之内传颂,这也妨碍了它的长期流传。历代民歌可以分成未有记录和已有记录两大类。未有记录的民歌又分两种。一种是历史上曾流传,现在已消失的,例如《楚辞。招魂》及《汉书●艺文志》等文献虽然曾提到“吴饮蔡讴”、“吴楚汝南歌诗”等歌体的名目,但都没有载录原歌,它们的方言系统也无从考证。另一种是至今仍在传唱但尚未记录的民歌,各地都有,数量极其庞大。它们所用的语言都是现代化的语言,所以它们对于方言学的研究价值不算大。不过倒过来,方言学对于记录这些民歌却有极大的用处。
《山歌题记》节选书面记录民歌的手段不外两种,一是用国际音标,二是用汉字。用国际音标记录自然要有方言学的专门训练,即使使用汉字记录,也要有方言学的基础知识。民歌中的方言词往往找不到相应的文字来做记录。这时候就免不了要下一番考证词源或本字的功夫。即使用同音字记录也不得不先辨一辨声韵调,然后才能下笔,不然就会误记。黄遵宪在《日本杂事诗。压卷》中说到他研究民俗学常常“考于书,征于士大夫,误则又改,故非向壁揣摩之谭也。弟不通方言,终虑多谬,愿后来者订正之耳。”指出方言在民俗学研究中的重要性。由于不谙方言学知识,现代吴歌记录有以下几种常见的错误:第一,词源不明致误例:“广货店”误为“光货店”。
《日本杂事诗》节选旧时称广东出产的百货为“广货”。第二,本字不明致误例:“休人”误为“邱人”。北部吴语称“坏、不好”为“怀”。《广韵》平声尤韵:“休,戾也。”去秋切。又,“晚娘”误为“嫂娘”。吴方言中“晚”字有文白两读。白读音同“买”,如“晚稻、晚娘”之“晚”。第三,不辨声韵至误例。“豪忮”误为“懊燥”。吴方言称“不留滞”为“豪忮”。“豪”和“懊”声母不同。第四,不辨声调至误例。“趁热掇镬子”的“掇”误为“端”。吴方言称“双手举物”为“掇”。“掇”是入声字,“端”是平声字。沈兼士在《段砚斋杂文●今后研究方言新趋势》文中说:“歌谣是一种方言的文学“。
沈兼士石像歌谣里所用词语,多少是带有地域性的,倘若为了研究歌谣而忽略了方言,歌谣中的意思、情趣、音调至少有一部分的损失,为了适应研究歌谣的需要,北京大学于年成立方言调查会。他们在当时的《歌谣周刊》、《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周刊》和《东方杂志》上发表了方言调查的宣言书,记录方言的音标、十四种方音标音的实例,以及许多讨论歌谣研究跟方言研究的关系的文章。发表了大量各地歌谣。《歌谣周刊》还曾编辑出版《方言研究专号》。自此以后各地方言工作者大多都十分注意搜集和记录当地的民间故事、歌谣、儿歌、谚语、谜语等。已有记录的民歌也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散见于各种历史文献的民歌,二是经文人编辑出版的民歌集。
《歌谣周刊》这两类民歌对于汉语方言史的研究价值极大。以下分别举例说明。散见于清末以前的文献中的民歌并不多见。较早的一首吴歌见于北宋释文莹所著《湘山野录》:“开平元年,梁太祖即位,封钱武谬为吴越缪拜受之,改其乡临安县为临安衣锦军。是年省莹垄,延故老为牛酒,大陈乡起执爵为席,自唱还乡歌以娱时父老虽闻歌进酒,都不为之晓。武肃觉其欢意不甚浃洽,再酌酒高揭吴喉唱《山歌》以见意。词日:你辈见依底欢喜?别是一般滋味子,永在我依心子里。歌阙,合声赓赞,叫笑振席,欢感闾里。今山民间有能歌者。”文中还有两条原注:“吴人谓依为我依,呼味为寐。钱缪唱民歌的事发生在五代初年”。
《湘山野录》节选从这一首民歌及有关的记载至少可以看出有关当时吴语的至少下述四个重要事实:第一,吴语和雅言相差很大,所以钱缪首次用雅言唱还乡歌时,父老们“都不为之晓”,显然听不懂,而后来改用吴语唱山歌时,则大家“合声赓赞,叫笑振席,欢感闾里”。可见不仅听懂了歌词内容,而且听到乡音,倍觉亲切。第二,当时吴语的第一人称单数是“依、我依”。第三,当时吴语的名词可以带“子”尾,“滋味子”和“心子里”中的两个“子”都是名词后缀。第四,当时吴语的微母有读双唇音[m]的,所以“呼味为寐”。今天的吴语依然如此。最著名的是冯梦龙所辑《山歌》、《挂枝儿》,六朝的《吴声歌曲》等,这些经文人辑录的民歌都难免雅言化。
参考资料《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