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为什么多用“重章叠唱”而之后的诗歌少用或不用?
《诗经》中的一些诗是民歌,“不但有词而且有曲”。
“吾闻之,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朱熹《诗集传序》
民歌是歌,不同于诗,它以曲调为主。……歌词可以算是躯体,乐曲则是翅膀,没有翅膀就不能飞翔。……可惜的是,《诗经》的乐曲并没有流传下来,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没有翅膀的飞鸟。
从歌的角度,音乐的旋律相对“单纯”(和语言艺术中的语词比较),使得音乐的节律就是有规律的重复。重章叠唱,一则是音乐本身节律重复在文字语言上的表现;一则是通过重复可以让诗歌的情绪得以积累,达到抒情的目的。
但是,就《诗经》中流传下来的文字而言,与曲调结合得比较紧密的部分,在诗、歌合一的情境中所具有的优越性一旦脱离了曲调,反而成了局限性。例如“参差荇菜”(关雎)起兴的就有三章,复沓三次,主题意象不变,衍生意象变化也不大,从歌的角度是情绪的三重积累,而从诗的语言艺术来说,这种复沓近乎三次重复,可能会引起读者的厌倦。(可以参考今天的流行歌曲,脱离曲调看歌词)
语言艺术中语词无限丰富,意义的复杂程度是抽象的音符望尘莫及的,意象在变化中运行重现的次数极其有限。因此,《诗经》中的复沓章法,在之后诗歌与音乐基本脱离的文学样式中,就完全废止了。
比如绝句:一共就四句,每句五言或七言,因此每一个字都要有用处,甚至规定都是实词。在一般情形下,不能像在古体诗中那样可以使用虚词,因为虚词词汇意义比较抽象,本身的独立含义是不具体的,不太具体却占了一个字,就有点儿浪费了,同一个重复就更是浪费。(此处指普遍一般情况,有些伟大诗人偏反其道而行,如李商隐的“君问归期未有期”中两“期”字既指日期,又可指期待与思念,用字词本身所蕴的双重意味使该诗产生一种独特之美,杜甫的“舍南舍北皆春水”的重复呢?有时候带着这个思路去解读诗歌中偶有的虚词或重复之字,会让我们更好地感受诗词之美)
孔子评《关雎》“乐而不淫(过分过度、放纵),哀而不伤”的一种解读
《关雎》先是闻雎鸠之鸣而动心,接着是辗转反侧思念,继而以琴瑟沟通,最后是钟鼓齐鸣的欢庆。从情志意脉来说,从求之不得的苦闷,转向求而有成的欢乐,场景和心理有连续递进的脉络,层次清晰,过程完整。
君子的精神特点,哪怕是恋情也是温文尔雅,循序渐进,颇有节制。快乐不能过度,哀伤也不能过度,即便求之不得也不过是“辗转反侧”,最后恋情终于得到认可时,也不过是“钟鼓乐之”而已。孔子所评,是谓在此乎?
《蒹葭》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之美
开头此句是典型的“赋”,直陈其景。八个字中,“蒹葭”“白露”两意象加上衍生属性也只有“苍苍”“为霜”,却构成了视野开阔的景象。为何?
1.得力于“苍苍”与“茫茫”的潜在联想;而“白露为霜”,不仅在色调上与苍苍形成反差,而且由芦苇之苍苍隐含着广阔的水面,又提示着秋晨的清寒和渺远。
2.氛围的烘托,蕴含着清净空灵之感,与“伊人”的阴性气质高度统一。
从秦观的《鹊桥仙》看文采和情彩
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对云的描绘不但前置以“纤”而且后置以“弄”;对眼睛,以“飞星”暗喻;对风,形容以“金”;对露,渲染以“玉”,情和期都有如水如梦之感,这叫文采。二,全词的高潮在最后,“两情”一句直接抒发感情,只要感情永恒,相会的时间再短也无所谓,这就不仅是感情的极化的程度,而且更进一步转化为经典格言了。这叫做情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