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说:“整个灵魂究竟在哪一个特殊器官上显现为灵魂?我们马上就可以回答说:在眼睛上;因为灵魂集中在眼睛里,灵魂不仅要通过眼睛去看事物,而且也要通过眼睛才被人看见。”
诗经中,最能体现以目传情,并且最终携手的就是这篇《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诗人巧妙抓住人物身上最具表现力的部位——眼睛,进行描绘,“清扬婉兮”虽只有寥寥四字,但美人明亮的大眼睛、秀长的眉发已经清晰地凸现在我们面前。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们看一个人,首先注意的就是对方的眼睛。有多少一见钟情,就是从一双流转顾盼,妩媚动人的美目开始的。
就像世界名著《傲慢与偏见》里,傲慢的达西在舞会上因为自己的毒舌得罪了伊丽莎白。但很快他就被她的一双美目吸引。当彬格莱妹妹问他会不会在这样的乡村舞会上感到无聊,他非常笃定地说:
“老实对你说吧,你猜错了。我的思想正被一种美妙的东西占据着。我正在玩味着:一个漂亮女人美丽的眼睛竟会给人这么大的快乐。”
而《野有蔓草》写的就是有这样一双美目的女子的遇见,我认为这是最美的一种遇见。
那是白露为霜的早晨,河边蒹葭苍苍,荒野蔓草疯长。就像年轻而孤独的岁月,渴望成长,渴望摆脱束缚,渴望爱情的浇灌。
就像张爱玲的散文中写道,于千万人之中遇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诗经里的九月天,晨曦微露,她逆光迤逦在一片蔓草菁菁,裙裾上零落的是冷雾迷离,她轻提裙角,慢起兰步,如开在原野上九月的兰花一盏。忽然一束光线跳在她的眉梢,她举首仰望,一双美目清扬,眸光婉约流淌,似秋水,如烂星,那里有星辰大海,有花开次第。
爱情往往是瞬间的事。当她迎向他投过来的火热的目光,电光火石,天崩地裂,有什么发生了,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在两颗年轻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从此诞生了一个美丽的词汇“邂逅”。
就像“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就像《红楼梦》中,“这个妹妹我见过。”就像我们对某一个明明刚刚认识的人,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亲近感、依赖感。
不同于《诗经》中有的篇目里苦苦的单相思,痴痴地求而不得,傻傻地在幻想中追求成功。这首《野有蔓草》分明是一出喜剧。“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分明是得到了回应,两颗心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读这首《野有蔓草》,如嘴角噙香,不经意笑起来。仿佛以后的人生百年扑面而来。两个邂逅相遇的美好的人,相携相伴,一路前行,无论风雨,始终不离不弃。
我相信好的结局一定源于一个好的开始,即使好的开始不能抵达好的结局,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也定格在生命最年轻的那段岁月,岂不快哉。美好的爱情如果来的太晚,总有缺憾存于心间,所谓意难平。当然,人的一生,不论早晚,如果能拥有这种“邂逅相遇”,仅一次,就足矣。
比如朱彝尊写的那首《高阳台》。词前小序说道:“吴江叶元礼,少日过流虹桥,有女子在楼上,见而慕之,竟至病死。气方绝,适元礼复过其门,女之母以女临终之言告叶,叶入哭,女目始瞑。友人为作传,余记以词。”
不知道流虹桥上的这个女子可否长有一双美目。有心相思,却无勇气追上去来一场巧妙的邂逅,最后竟相思致死,可悲可叹。
从古至今,有无数的爱情故事。要么悲剧结局,要么是俗气的才子佳人。而不讲条件,目成心许的爱情少之又少。难得的是这首,那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让人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