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读书趣味历史系列：税收那些事儿
先秦时期的税收，有的时候是相当随意。而且，随着土地时层层分封，征税任务也是层层下派。天子，诸侯，卿大夫，士，每一级都是奴隶主贵族，每一级都能对自己直接控制的土地征税。那这些税，最后都落到谁的头上呢？当然那些苦哈哈干活的农奴们。
说起这个，我就想起《诗经·小雅》里头有首诗，叫《大田》，其中有几句挺有意思的：
“有渰萋萋，兴雨祈祈。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大家知道，商周时期，实行的是井田制。也就是每一块田地分下去的时候，差不多都被划成了九宫格。最中间一块是公田，旁边八块是私田。那么怎么收税呢？就是中间公田的收成，都归奴隶主。
这几句，表达了一个什么愿望呢？眼看着乌云低垂，下起了小雨。人们就祈祷：雨啊雨，你先把公家的公田给灌溉好了，然后也别忘了浇一下我的私田哦。
乍一听，哎哟，这是先公后私，积极纳税呢。看来，那个时候的民风很淳朴嘛。统治者的压迫，也不咋重嘛。
但是别急哦。咱看这首诗，它出自《小雅》。《诗经》里头有风、雅、颂，雅就是雅乐。这首诗，是周王祭祀田祖之类的神灵时候的祈祷诗。哪位周王呢？就是烽火戏诸侯的那个周幽王。
周幽王，出了名的昏君。那个时候的人民生活，能这样美好？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果然，《毛诗笺》里就点评说：《大田》这首诗，其实是在讽刺周幽王。周幽王时代，政令繁多，税赋繁重，农民们都不能好好地种田。再加上风雨不调，老是闹虫灾，结果老百姓们都要饿死了，没法活儿了。当时的大臣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怀念起以前的美好生活，于是，就写了这首讽刺意味的祈祷诗。
所以，那几句好听的积极纳税的诗，人家是在骂人呢。主要是因为是雅乐，骂的太文雅，明着在夸，暗着在搞讽刺。这说明，周厉王征税征得百姓造反，而他孙子在征税这事儿上，也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呢，既然说到骂征税的，咱就再来说个更狠的。还是《诗经》里的，咱来看看各种“风”，所谓风，也就是各个地方的民歌。
《诗经·魏风》里面，有这么一首《伐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咱想象一下这样一副画面：魏国的劳动人民们一边砍树运木头，一边唱歌骂工头：“那些人不播种也不收割，怎么就一捆捆的谷子往家搬？那些人不扛枪也不打猎，怎么家里面就挂了这么多肉？这些老爷们，可真是会吃白饭啊！”歌唱完了，解气了，活儿也干完了。要不是这些解气的歌提神，只怕这苦力活还没干不下去呢。
先秦百姓的心声：我要逃税
如果说，在《伐檀》里面，魏国的劳动人民还只是骂一骂，出出气，那么在它的姐妹篇《硕鼠》里头，老百姓那就是已经做好了逃税计划。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这几句，就是《硕鼠》的第一章。一字一句，那刻画得都是先秦劳动人民的心声。什么心声？四个大字，“我要逃税”！
农民们辛辛苦苦，却被横征暴敛。好不容易庄稼有了收成，却被大老鼠给搬空了。是谁在吃他的黍？谁在吃他的麦？谁在吃他的小禾苗？是那些光躺着不干活，还要分享劳动果实的奴隶主。
哼，我给你干活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贪我的口粮，不管我是死是活。人活两条腿，我交不起税，难道还逃不走吗？我这就走，和你saygoodbye，逃到那没有税收的乐土去。
可是，天下哪有不用交税的地方？除非你躲进深山老林，奴隶主发现不了，不然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暴政，各种各样的课税。再说了，咱们毕竟是人不是野兽，深山老林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礼记》里面就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孔子带着弟子路过泰山，看见一个妇人对着坟墓嚎啕大哭。孔子就问：“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看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不幸了。”
妇人就说：“对啊，以前我公公就是被老虎咬死的，后来我丈夫也被老虎咬死了，现在，就连我的儿子也命丧虎口。”
孔子很奇怪，说：“那这里老虎这么多，这么凶猛，你家都接连几口人都命丧老虎之口，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这儿呢？”妇人怎么回答的？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她说：“这里没有苛政，没有我们扛不住的各种力役税赋啊！”
孔子一听，感慨万千。看了看弟子，说：“听到了吗？苛政猛于虎啊！”
其实，春秋时期，大大小小的诸侯国非常多，劳动人民如果为了逃税，也不一定非得到深山老林里去。你想啊，那时候人少，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征税对象，少一个人是不是就少一笔收入？再加上那时候户籍管理制度还没形成，不像咱们现在，你从这条街移动到那条街都能被大数据跟踪到。
春秋时期，百姓要真的移个民什么的，真的是很方便。很多著名的某国大臣，其实是另一个国家的人。
说这些什么意思呢？春秋时期，吸收移民也是当时诸侯的一大KPI。像《孟子》里头，梁惠王就很委屈：“邻国之民不加少，而寡人之民不加多。为什么我都给政策了，大家还不赶紧到我碗里来？”
所以，各个诸侯国之间，想要比人口、比国力，其中一个关键，就是税收政策得有竞争力。比如，齐国的税太重了，秦国的税比较低，那人们就可能用脚投票，变成流民，从齐国跑到秦国去。
像现代世界的有些国家，把税率定得很低，还推出各种优惠政策，就为了吸引资本到这儿来投资。
撰稿人：杨梅，对外经贸大学金融学士，北京大学法律硕士
编辑：凉三
路上读书：未经授权，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