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小畜:亨通顺利,密云自我西郊汇集而来,还未形成降雨。
茭:[jiāo],草叶交错生长的植物。《说文解字》“茭,干刍。”;《尚书·周书·费誓》“鲁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无敢不多,汝则有大刑。”(干刍、刍茭:喂牲畜的干草。);茭牧:收刈牧草及放养牲畜;茭草:茭刍,作饲料的干草。
“茭”和“郊”所要表达的意思相同,都是指郊外、郊野;茭草生长在郊外。
“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在《周易》中共出现两次,分别为:小畜卦“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小过卦“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
“小畜”为现在积蓄的时间还少、还短,还不足以行施天下(密云不雨),应继续“畜”,待“畜”足(密云足够厚)时便可行施天下(雨水降临)。“密云不雨”为事物正在酝酿、准备时期,还没有发作。
现在还不能行施天下,是因为“畜”的时间还短,“畜”还不足;只要继续维持现状,一旦“畜”足便可行施天下,故卦辞言“亨”。
何为“自我西郊”?
“我”周人的自称,指的是周人的王城“宗周”丰镐;“西郊”为“宗周”的西边郊外、郊野之地,,指的是“宗周”西边的“岐山”,“岐山”是周人的龙兴、祖兴之地。
解“小畜”卦卦象时,讲到过先秦时期古人认为“上帝居高山之上布云施雨”,天降甘霖,润泽万物,万物皆受天德。
西周时期我国已进入农业社会,“雨”、“及时雨”、“风调雨顺”是农业社会时期,人民大众最主要的需求、愿望,这便是“需卦”的内涵。《春秋》中经常出现“雩[yú]祭”便是为了实现这一需求、愿望而举行的祭祀。深究殷商灭亡的原因,其实也与商朝末期中原地区天气异常,导致农业连年歉收有关。这也是殷商都城前后“八迁”,仅盘庚就有“五迁”的原因。
上帝居高山之上布云施雨,“风调雨顺”来自上帝的庇佑,故高山、高处便成为古人祭祀上帝的主要场所(泰山封禅也是源自于此)。《诗经·小雅·甫田》“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穀我士女。”;《诗经·曹风·下泉》“芃芃黍苗,阴雨膏之。”;《诗经·小雅·黍苗》“芃芃黍苗,阴雨膏之。”
周人王天下的过程,其实是背靠“岐山”,一路自西向东平定天下的过程,这便是卦辞讲的“自我西郊”(《诗经·鲁颂·閟宫》“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剪商。至于文武,缵大王之绪,致天之届,于牧之野。无贰无虞,上帝临女。敦商之旅,克咸厥功。”)。
先是古公亶父举族由豳迁到岐山下的周原,建“岐周”,开启了周人王天下的开端(《诗经·大雅·緜》“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诗经·周颂·天作》“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周文王时,东迁至沣水西岸建“丰京”(《诗经·大雅·文王有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
周武王时,进一步东迁至沣水东岸建“镐京”(《诗经·大雅·文王有声》“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
周武王灭商后,考虑在东方中原地区的太室山附近建新都邑,还没有实施便因病而亡(《逸周书·度邑解》/《史记·周本纪》“王曰:定天保,依天室”);周成王时,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便在太室山附近营建“成周”洛邑(《尚书·周书·洛诰》序文“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
西周时期周人认为,在高山之下建都,可以亲近上帝,得天庇佑,受天之德泽、风调雨顺(天降甘霖、润泽万物)。小畜卦“密云不雨”讲的便是“降甘霖”之前的积蓄时期,履卦讲的便是“天泽万物”,故卦象为“天泽履”。(《国语·周语》“国必依山川”)
周公的“天命观”强调周王要“以德配天”,要效法上天之德“润泽万物”。周王之德应像“天之甘霖”,德施天下、畜养万邦。(《诗经·周颂·维天之命》“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诗经·大雅·文王》“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诗经·小雅·节南山》“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天子之德如雨,在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写给汉武帝的《封禅书》中也有体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阙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泛尃护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
大意为:我(汉武帝)的恩德如苍天盖地,如行云油油,如甘露和及时雨,德泽深厚、人可泳游。滋润浸渍更淌流,生物无不长势遒,嘉禾一茎六穗,庄稼怎会不丰收。不只如降雨,还要润得深;不只是浸渍,还要遍布均;让万物都欢欣,怀念仰慕倾心。
“大汉之德,烽涌原泉,沕(mì)潏(yù)漫衍,旁魄四塞,云尃(fú)雾散,上畅九垓,下沂八埏(yán)。怀生之类沾濡浸润,协气横流,武节飘逝,迩陕游原,迥阔泳沫。”
大意为:大汉的德泽,如源泉腾涌,连绵弥漫,广被四境;如云雾布散,上通九天,下流八方。一切生物尽沾恩泽,和气横流,威名远播,近狭处如在源头畅游,远阔处也象在余波浮游。
小畜卦“密云不雨,自我西郊”的内涵是自太王古公亶父率族迁岐山、建设周原,至王季、周文王善施仁德、诸侯诚服,奠定周人灭商建国基础的过程。《诗经·鲁颂·閟宫》“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剪商。至于文武,缵大王之绪。”;《诗经·大雅·文王》“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正是因为太王、王季、周文王的积蓄过程,才有周武王的一战而成,牧野之战伐纣成功,得以灭商建周,西周成就德施天下的大业。《诗经·鲁颂·閟宫》“致天之届,于牧之野。”
“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所言便是《诗经·周颂·天作》中的诗文“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诗经·周颂·天作》描述的是上天赐予岐山这块圣地给周人,从古公亶父至周文王,周人在岐山开创经营这一根据地,在其上积蓄实力。这便是“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岐山的经营到了周武王时,已经为伐纣灭商积蓄了足够的雄厚实力,故能在牧野之战中一举成功,得以灭商建周,成就周人德施天下的大业,这才有“天泽履”履卦。
《国语·周语·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论周将亡》“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征也。川竭,山必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灭,周乃东迁。”
大意为:立国一定要依靠山川,山崩水竭,这是败亡的征兆。河流枯竭,山岭一定会崩塌。这样的国家不超过十年便会灭亡,这是数的极限。凡是被上天厌弃的,是不会超过这个极限的。”这一年,泾水、洛水、渭水流枯竭,岐山崩塌。十一年,幽王被杀,周都因而东迁。
《国语·周语·内史过论神》“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其亡也,回禄信于聆隧。商之兴也,梼杌次于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其衰也,杜伯射王于鄗。”
大意为:过去夏朝兴起时,祝融降临在崇山;灭亡时,回禄出现于聆隧。商朝兴起时,梼杌降临在丕山;灭亡时,夷羊出现于牧野。周朝兴起时,凤鸟在岐山鸣叫;衰落时,杜伯在镐京射死了宣王。
(鸑鷟[yuèzhuó]:古代中国民间传说中的五凤之一,身为黑色或紫色,实为大雁。宋-《新编分门古今类事·梦兆门中》“凤鸟有五色:赤文章者,凤也;青者,鸾也;黄者,鵷鶵也;紫者,鸑鷟也。”;元-《小学绀珠》卷十“五凤谓:赤者凤、黄者鵷鶵、青者鸾、紫为鸑鷟,白名鸿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