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诗集》收录上古至唐五代的乐章和歌谣，共一百卷十二大类，可谓皇皇巨著。从语言风格上看，它是《诗经》的延续和传承，既有民歌，也有雅乐。不过，《诗经》以十五国风为先，二雅居中，三颂作终。《乐府诗集》恰好相反，前十二卷均为郊庙歌辞，起头的便是汉武帝时的十九首汉郊祀歌。
郊庙祭祀的首要主题自然是迎请神灵。《练时日》《天门》《华烨烨》《赤蛟》所记便是整个迎神、敬神、送神过程。与其他帝王不同，汉武帝一生热衷于修仙，郊祀就是他沟通神灵、祈求永生的渠道。《天门》中的“函蒙祉福常若期”，《华烨烨》中的“福滂洋，迈延长”，还有《赤蛟》中的“延寿命”、“长无衰”，无不强烈表达了皇帝内心的愿望。
《日出入》本来是祭祀日神的颂歌，但是我们看这个开头：“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日出入无穷尽，而人的时光却有穷时，帝王发出这样略带伤感的慨叹，估计已是暮年，所以延续寿命的愿望越发强烈。
除了《日出入》，《惟泰元》《天地》《五神》也有明确祭祀对象，另有《青阳》《朱明》《西颢》《玄冥》四篇，专用于四时祭祀，这与《诗经》所记的禴祠烝尝四祭一脉相承。在这些诗篇中，汉武所求倒是与其他帝王相似。
很多人都知道，汉武帝时期，各种祥瑞层出不穷，他显然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统治能力的认可。《景星》《齐房》《朝陇首》《象载瑜》分别歌颂了宝鼎、芝草、白麟、赤雁四种祥瑞。其中宝鼎和白麟甚至导致皇帝更换年号，“元鼎”、“元狩”由此而来。除了自信心溢出的虚荣，这种祥瑞崇拜仍然与他的道教信仰不无关系。《象载瑜》最末两句“神所见，施祉福，登蓬莱，结无极”，再一次透露了汉武帝希冀成仙的渴望。
不过，汉武帝到底还是一位雄心壮志、赫赫武功的皇帝。他在《朝陇首》中借着祥瑞白麟，表达了“图匈虐，熏鬻殛”，把匈奴给收拾了的心愿。在《天马》中，征服四野，天下归一的雄心表现得更为显著。由于连年征战，汗血宝马这样的优质马匹在当时极受重视，甚至被上升为天马加以祭祀歌颂。《天马》便是祭祀所用的颂歌，现抄录如下：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天马徠，从四极，涉流沙，九夷服。天马徠，出泉水，虎脊两，化若鬼。天马徠，历无草，径千里，循东道。
天马徠，执徐时，将摇举，谁与期？天马徠，开远门，竦予身，逝昆仑。天马徠，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
全文用辞雄健，极富汉代艺术的魅力，是武功强盛的王朝才能发出的铿锵之音。在另一个同样强盛的王朝，诗人李白也曾写《天马歌》，昔日“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的天马，最后却是“少尽其力老弃之”，际遇悲凉，与汉郊祀歌意境迥异。
纵观十九首汉郊祀歌，无不充溢着丰沛的想象和热烈的情感。在帝王和诗人的想象中，那是一个“月穆穆以金波，日华耀以宣明”的光华四耀的时代。承继文景之治积攒的底蕴，建立了强大的君权和辽阔版图，一代雄主汉武帝如何不对这美好人世生出无穷眷恋？
#汉武帝#
后记：今天开始读《乐府诗集》，对于比较有意思的篇章，会简单记述些感想作为读书笔记。